漫漫进藏路(3)风雪五道梁
甲城老武

在招待所里等候西藏政府派车接我们进藏的期间,西藏驻格尔木办事处除了为我们安排食宿外,还安排我们去医院做了体检。后来住进来的进藏毕业生们也越来越多,有的还是整班整班的, 他们当初都是为西藏定向培养的大学生,我知道的有湖南大学,山西大学,山西师范大学和河北师范大学。那些年政府为了鼓励更多的大学毕业生去西藏工作,出台了两项优惠政策: 第一,在西藏工作满8年后可以内调;第二;在西藏工作期间,工资向上浮动两级。单枪匹马进藏的有些人像我一样是自愿去的,有些人被强行分配去的,有些人是为了回城而走曲线路线的, 更有些人是为了爱情而去的。不管大家是什么原因进藏的,政府对8年后回内地的保证无疑打消了所有人毕生留在西藏的后顾之忧。自愿去的人不完全是为了优惠的工资待遇, 更注重的是发挥自己的才干,想在西藏实现个人价值。被强迫分配去西藏的人是被学校像抓壮丁一样分配去西藏的,和定向培养的学生们一样身不由己。走曲线回城路线的人原先都来自北京、 上海等大城市,他们去外地读完大学后因为没有合适的回城单位或地方,只好先去西藏干上8年,然后再调回城里。为爱情去西藏的人就更有意思了,这些多情的人在上大学期间搞起了对象, 结果毕业分配的时候只有当天各一方的鸳鸯鸟了。有的男生,为了爱情,将自己的分配指标转让给女朋友,自己愿意先去西藏干上8年,然后再调回同一个地方。不过, 多数人为爱情的人刚到西藏, 女朋友就跟别人走了,可谓鸡飞蛋打一场闹剧。

西藏教育厅接我们的汽车大约在8月22日到达了格尔木。这一次共来了5辆车,其中4辆是长途汽车,一辆卡车是用来拉行李的。这些车都是教育厅从西藏运输公司里租来的。 由于我在都兰丢了报到证,到格尔木后给学校发去了加急电报要求赶紧给我补一张寄来。当时正值暑假,电报发出后到了21号还一直没有消息。如果再没有消息,我就上不了第一批进藏的车。 所幸,在西藏的车到达格尔木的那天中午,办事处就收到了我毕业学校的加急电报,大意是派遣证已经用航空急件寄出,请查收。有了这个电报,西藏办事处就可以安排我随第一批车走, 派遣证让后续的人带去就行了。西藏教育厅的车到格尔木后,办事处很快确定了第一批乘车人的名单,基本上是按报到的时间顺序定的,乘不了第一批车的只好等下一批走了, 出发的日期定在8月24日。进藏的日期确定后,大家基本上是结成伙伴统一采购路上吃的干粮,主要是以一些红烧肉和午餐肉罐头作为主食,一些水果罐头作为副食和饮料。 那时候还没有矿泉水,大家除了吃水果罐头外,每人还带了一个水杯,早上出发的时候装满水。我们的伙食团基本上是登布尔汗布达山时的原班人马,大家本来就是自来熟,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关系就更密切了。

photo on the way to tibet
拍摄于进藏的途中的黑白照片(自左起依次为老林,罗郝晓, 杨同学, 老武)
photo on the way to tibet
拍摄于进藏的途中的黑白照片(自左起依次为吴大名, 徐玉, 张慧, 老林,罗郝晓, 杨同学, 老武, 袁训旺)

23日,我们将托运的行李搬上了大卡车后,大卡车就先出发了。8月24号,大家带着既期待,又紧张的心情等候一声令下,上车出发。我们期待是因为拉萨才是这次旅行的目的地, 我们已经在格尔木等了近十天了;紧张的是对这一行程心里没有底,大家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进藏,不知道一路上会发生些什么,更不知道会不会活着闯过唐古拉山。中午饭后, 我们第一批出发的人都按原先的安排上了车。我们车上的同学们都属于散兵游勇,其余车上的人其本上都是整个班级的定向生。格尔木办事处还安排了两名医护人员带着氧气袋和药箱随行, 这两名女医生就安排在我们车上。大概一两点钟的时候,我们的车才一辆接一辆地离开了格尔木办事处招待所,沿着青藏公路向南朝着昆仑山方向行驶。大约一个小时,车就进了山, 沿着河谷向前爬行。这里已经没有树木了,谷地两侧都是高山,山顶上全都被白雪覆盖。车队在谷地里开了一段时间后停下来休息,我们也有机会走下车来,观望两侧的雪山, 并乘机拍了几张合影照。这时司机们凑在一起聊天,只听别的车的司机们在骂自己车上的学生们,“什么东西,一个个刚进山就哭”。大概因为这些车上哭的人太多了,影响了司机的情绪, 所以司机们对在车上哭的学生们不以为然。车队在路边停留了一小会后就继续前行,过了一会就开始爬大坡,再过了一些时候,大家都看见了昆仑山口的碑石,上面赫然写着“昆仑山口, 海拔4768米”。过了昆仑山口,道路就开始缓缓下行,汽车进入了一个宽阔的盆地。原来以为青藏高原到处都是高山,没有想到翻越昆仑山的路还没有内地的山路险峻,而是一路缓缓而上, 也没有大的盘山道路,过了昆仑山口后,展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开阔的盆地;与内地不同的是,远处是雪山,近处是黑乎乎的砂土和砾石,四周没有一点绿色,就连地上的草也是黄的。 后来,天渐渐地黑了,我们大约在晚上十点左右才到达一个地方, 准备在那里住宿。

我们一下车就感到扑面而来的冷风,风还夹着雪花。尽管我们每个人身上至少都穿了秋衣秋裤和厚厚的外衣,都应付不了这意想不到的寒冷。由于我们的车上有医生,所以行驶在最后, 属于收尾车,因而在吃的和住的方面只能捡前面的人剩下的。这个小小的运输站平常接待不了几个人,这天突然来了一百二十多人,有点接承受不了。由于当时已经很晚了,而且来的人多, 我们的车到达后,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吃了,每人只吃到了一小碗面条,吃完之后仍觉的浑身发冷,直打哆嗦。住宿更是问题,即使两个人挤在一张原本睡一个人的小床上, 我们车上的人也没地方住。后来有人说旁边的气象站有地方住,就有人去了气象站。因为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实在不好睡,大家想打一晚上的扑克牌,不睡觉了。但扑克牌还没打几盘, 整个地方的电灯都灭了,原来发电机在每天晚上11点后就停止工作。电灯熄灭后室内一片漆黑,扑克牌自然玩不成了,我们只好上床。一开始大家在那个放满了床的大屋子里折腾, 互相戏骂对方的臭脚丫子,后来都渐渐地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上5点,按时差应该为当地时间3点,我们就按司机前一天晚上告诉的集合时间在大轿车旁集合了,不一会人都到齐了, 车队就在黑暗中启程了。在车上大家都感叹前一天晚上的艰辛,后来打听到那个地方叫五道梁,我们以前没有听说过。我们当时到的时候是大黑天, 走的时候又天又未亮, 五道梁是什么样子在当时无法得知,后来再次过青藏公路的时候才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一个没有几间房子的小镇, 坐落在丘陵之中。

1983年距西藏自治区成立20周年大庆活动还有两年,中央政府拨发了大量资金,搞了几个重点工程来迎接大庆活动,当时的重点工程有拉萨饭店和青藏公路。 我们进藏的时候正赶上青藏公路在全面地大修,从格尔木到拉萨约1200公里的道路,到处都在施工。在施工的地段,所有的车辆只好改行临时劈出来的便道。 从五道梁到唐古拉山口这一段,车辆基本上全是在便道上行驶的。这些便道由于是临时性的,过往的车辆又多,没有人保养,路况比乡下的公路还差,到处都是大坑,车在上面行驶速度很慢, 而且左右摇晃,上下颠簸。每当车上下颠簸的时候,车上的人都被从座位上抛起了很高,我们车上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同学的脑袋竟然将座位上方用铁杆做的扶手撞弯了。 在那段以便道为主的路途中,我们基本都是起早贪黑,只有晚上能吃上一顿热饭,其余的饭是吃从格尔木买的罐头。 司机们有高压锅和喷灯,中午饭的时候就把车停下来,自己做热饭吃。 我们在司机做饭的时候吃自己带的罐头, 然后再在周围活动活动,再抓紧时间打几把扑克牌。我们大约在25日下午通过长江源头坨坨河沿,通过沱沱河大桥的时候车没有下来, 不过它标志从车上看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天黑后我们到达雁石坪运输站,吃过饭后正赶上那里在放电影《南征北战》,我们到的时候,电影快结束了。从放电影的地方出来,外面月光正亮, 我们几个人散步来到一条河边,河水在月光的照耀下静静地流淌着。我们用杯子打起了河水刷牙,那水非常冰冷,含在嘴里感觉到牙齿都快掉了。

雁石坪位于唐古拉山的北坡,在一个窄狭的谷地中, 我们来的时候是黑天, 走的时候天还没亮, 只是在朦胧的月光下领略了它。车离开雁石坪后, 基本上是在一路爬坡, 通过最高处的时候走的是便道,周围还有人在修路。车爬过山岭后就开始下山了,这时有人说通过唐古拉山了,大家开始高兴起来了。我当时不信,因为大家都没有看见标志着唐古拉山的石碑。 我以前听去过西藏的人提过大唐古拉山和小唐古拉山,就对大家说别高兴得太早, 刚才过的说不定是小唐古拉山,还有真正的唐古拉山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大家听了我的话后先前的那股高兴劲一下子就消失了。不过汽车在一路下坡,丝毫没有再爬坡的意思,后来车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让大家下来方便。正好附近有修路的工人, 一问才知道刚才爬过的那个山口就是唐古拉山口,大家的心情高兴极了。谢天谢地,那个名气很大,人人畏惧的青藏公路鬼门关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闯过去了。 我在到格尔木之前就听人说过唐古拉山这个鬼门关,在格尔木人人都对它都十分害怕。一个前几年进西藏,这次来格尔木接女朋友进藏的同学对唐古拉山的说法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他说人们过唐古拉山的时候会有严重的高山反应,主要是脑袋剧痛,呼吸困难。我开玩笑说我到时侯在车上睡着了就感觉不到了,他却说如果谁睡着了恐怕就没气了。 因为他从西藏刚出来,他的话具有权威性,那一句话当时把我们所有在场的人都给打懵了, 从此以后大家对唐古拉山就更加惧怕了。没有想到, 过唐古拉山竟然这等轻松, 倒是没有提防的五道梁使人吃了大亏。后来到西藏才了解到,五道梁才是青藏公路上真正的鬼门关,这里的气候变化无常, 是中国气候最恶劣的一个地方,连藏族人也害怕在那里过夜。

我们的车一路下坡,终于在接近傍晚的时候到达位于唐古拉山南坡脚下的安多县城。安多是由青藏公路进入西藏后的第一个县城,北面是唐古拉山山, 南面是念青唐古拉山, 这里有一个比较开阔的谷地,一条河流从谷地的南端流过。县城规模虽然比内地的乡镇还小,但与一路上所见的相比,已经很人气了。我们安顿下后,吃完饭出来散步, 看见了一个藏族姑娘在山坡上放牧,就上去和她比划着打招呼。第二天天大亮后,车队才从离开安多,一路上基本全是柏油路,很少有便道了,我们这天的车坐的比较轻松。 车在当雄县城停了一会, 我们下来,看见有人在路边卖青稞酒,就去买了一碗品尝。 文革中有一首家喻户晓的歌叫《心中的歌儿献给解放军》,其中的歌词里有“不吃青稞酒啊, 不喝酥油茶,也不献哈达,唱上在一支心中的歌儿,献给亲人金珠玛”。所以我小的时候起就知道了青稞酒,就是没见过,也没有尝过,所以这次见到一定要先尝一口。 这次一尝才知道青稞酒的滋味,有点像内地的黄酒,带有一些独特的酸甜味。 黄昏时分我们住进了羊八井运输站, 这里距拉萨只有120公里的路程了。

原文曾以老武之名于 2009-11-09 在文学城博客里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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